袁运甫:吴冠中先生是中西融合集大成者

拾年   发布时间:2010-08-07 来源:中国江苏网

  中国江苏网报道:6月25日,吴冠中先生去世,在北京幸福中路的一处画室里,袁运甫手握报纸泣不成声。1964年,中央美术学院被合并到了中央工艺美术学院,袁运甫和吴冠中正式开始了长达半个世纪的友谊,就在几天前,因肺癌住院的吴冠中还打电话给袁运甫说:“我身体很好,你放心。”  

  在袁运甫看来,吴冠中是一位单纯的“大师”,甚至有时候还有些孩子气。他对记者讲述起了两人一起共患难的那段岁月。

  尊重民俗传统提倡中西结合

  1950年,吴冠中从法国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校学成回国,就任中央美术学院,但当时全国美术学院太多,中央于是在1964年决定把中央美术学院并入中央工艺美术学院,对美术界形成合力。

  当时,国内顶尖级画家几乎全部都来到了中央工艺美术学院,其中包括张仃、周大年、魏文峰等人,吴冠中在学院和魏文峰共同担任绘画系色彩学教授,袁运甫是该系主任。

  作为留法归国艺术家,吴冠中开始在学校倡导画派改革,强调不要一味地学习西方,而是应尊重民俗传统,去寻找自己最喜欢的风格和题材,不要盲目崇拜权威画家而迷失自我。

  就在几个月前,当中国国家画院院长杨晓阳拜访吴冠中时,他依然动情地阐述中国国画应该具有民族责任感,但光谈国内还不够,还要有更宽阔的视野,画作更是国际遗产,改革就要和时代一起往前走。

  “可以说,吴冠中开创了学院‘写生’的局面,他提倡画作要中西结合,到生活里去,不应该跟风。当时学院的经费比较宽裕,只要画家申请去哪写生,学院肯定给予支持,吴冠中当时最喜欢去的地方是江浙一带。”袁运甫说。

  在当时的工艺美院,受到院长张仃“兼容并蓄”思想的影响,出现了短期的百花争鸣局面,画家们都不定期地开办个展,互相学习。70年代初,吴冠中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开办了他人生的第一个个展,当时著名画家吴作人等到场参观并给予了很高的评价。

    文革期间创立“粪筐画派”

  1970年,文革进入白热化阶段,当时的知识分子被要求下乡改造,吴冠中和袁运甫被分配到了河北的李村干校,隶属于1594军。多年后,在公开场合,吴冠中仍笑称与袁运甫是“老战友”。

  当时的知识分子进入到军队改造,实际上对知识分子有严重歧视,吴冠中和袁运甫被禁止作画,袁运甫回忆说,“那位极左的团政委”在下乡第一天就告诉他们:“你们是来劳动改造的,不是来画画的!”

  于是,俩人每天清晨就挑着粪筐假装出去干活,实际上在粪筐内藏上了颜料、画板和小凳子出去写生,差不多有三年多的时间,吴冠中和袁运甫看遍了农村生活的农作,积累了大量的生活素材。

  这一“壮举”很快传遍了其他村的知青,俩人也因此被称为“粪筐画派”。“现在想想其实当初军队还是很宽松的,他们还是容忍了我们继续画画,这是我们的职业,不让画画了好比让军人没有了枪。” 袁运甫说。

  这一状况在林彪坠机身亡后得以改观,俩人身挑粪筐出外作画的故事称为文革记忆。而当时,吴冠中就已经身患严重的疝气和肝炎,一旦干体力活就痛苦万分。

  感悟文革经历痛苦流泪

  1973,在李村下乡的的文革期间,一只小鸭子莫名其妙地死了,吴冠中因此被人诬陷为“阶级报复”。这件“莫须有”让他受尽了折磨。吴冠中事后回忆:“我要画它,才不会打死它,1973年是我最困难的一年。”

  那一年,吴冠中还和袁运甫被派到了石家庄的造纸厂送稻草,两人一起拉着三轮车——吴冠中在前面用绳子拉,袁运甫在后面推,走了整整30里路,到达了石家庄,也因此留下了一段趣事。

  俩人完成了任务后,就想着去看一场电影,结果正好播放的是朝鲜的影片《卖花姑娘》,当时两人进去事后已经演了1/3,电影院的所有人都在哭,俩人站在后排也跟着大家一起哭,第一场看完了,又重新买了票看了第二场,还是从头哭到尾。袁运甫说:“影片的经历和我们都太像了,知识分子的悲惨命运对我们有很大的共鸣,吴冠中当时正在受迫害,更加的感同身受。”

  看完电影后,他们又一起去一个卖大饼的摊上吃了饭,“那是非常好的一顿饭,不是说多好吃多丰富,但是真正的吃饱了。”

  “一系列的事件,让他(吴冠中)对文革很反感,所以当文革结束,邓小平提出改革开发之后,他非常高兴,对祖国充满了爱,改革开放后他疯狂地到全国各地去写生,在中国的当代画家中,他肯定是劳动收获最丰富的一个。”袁运甫强调了一句:“我只能用最丰富来形容他,你知道,历史会给他公正的评价。”

  三个月绘制《长江万里图》

  悲情的岁月得以在1973年中旬暂时告一段落。在周总理的批示下,王府井的北京饭店需要一副代表性的壁画图,需要国内顶尖画家进行创作,于是袁运甫首先被调回了北京,并接受了周总理、万里、陈毅等人的接见,后来确定该副壁画要长60米高3米,当时任北京市市委书记、市革委会副主任的万里问袁运甫需要提供什么条件创作时,袁运甫说,我希望有四个人共同完成这幅画卷,而其中的一位提名人就是吴冠中。这一年,吴冠中回归北京。

  “黄河画了那么多,长江为什么不能画?”接到周总理的指示后,袁运甫、吴冠中、黄永玉、周大年四人在于万里和郭沫若等人的商议下,决定绘制的主题为长江沿线,定名为《长江万里图》。万里给这个小组提供了1000元的经费,并告诉他们:“时间你们自己掌握,画好了再回来。”这一去就是三个月。

  时隔多年,袁运甫仍对吴冠中的刻苦作画记忆犹新。“不管到哪去,吴冠中从来都不抱怨住的不好吃的不好,每天都是起早贪黑的,他有一个习惯,不画完绝对不吃晚饭。”袁运甫说,曾经有一天在太湖边看到了一群白鹅戏水,画面很漂亮,吴冠中就说他不走了,不画完不吃饭,然而就是这幅画,在他的个展上频繁出现。

  在乌镇茅盾故居,吴冠中还坚持住在山上一个大车店里,当时晚上跳蚤、臭虫乱爬,可就是为了能俯视茅盾故居。这一段回忆,在袁运甫的记忆里却很幸福。

    坐火车 画坐座位人站着

  然而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,在文化大革命新一轮“批林批孔”的影响下,国内政治风向突变。在四川时,黄永玉就被告知有人想迫害他,于是四人匆忙回京。

  就在回京的火车上,吴冠中却把几十斤重的画作放在了座位上,自己站在旁边小心地看着,这一幕仍让袁运甫津津乐道:“对他来讲,第一重要的是画,艺术优于生命,实际上他就是这样的人,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对生活提过要求。”

  回到北京后,以王曼田为首的反革命小组要求他们将所有画作上报审查,但审查了几天也没有审查出来结果,仅有黄永玉的一副画鹰的画作,因为一只眼睛睁着一只闭着成为了反革命的口实,其余三人均在学院里被贴满了大字报,生活地战战兢兢。

  好在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,“四人帮”的轰然倒台意味着文革的结束。评判吴冠中那个时期的画作,袁运甫说:“吴冠中那时的作品,很显然带有强烈的忧国忧民的意识,他的很多作品到体现了对国家未来的担忧,从画作上看,他很喜欢那个时代,但实际上,他更喜欢现代的生活。”

  文革结束后,俩人多次相约外出写生,足迹几乎踏遍了祖国山水,但吴冠中似乎对江浙一带尤其是苏州格外喜欢,隔不多久就回过去一次。

  “吴冠中是我的长辈”

  看到报纸上关于吴冠中去世的报道,袁运甫的思维似乎回归到了现实,他说:“吴冠中是我的长辈。”作为吴冠中的老领导,袁运甫进一步解释说,他虽然比我大十几岁,但他这个人很坦率、说话很真,看不起唯利是图的人,把画看得比任何东西都重,他身上有太多值得我们学习的东西。

  袁运甫回忆起一件有趣的小事。文革后,吴冠中第一次去法国,看望赵无极、朱德群等一帮老朋友,自己穿的很寒酸,身体也不是很好。朱德群问他:“我看你物质生活上享受很一般,你是不是缺钱啊?” 吴冠中回答:“我不缺钱。” 朱德群又说:“你要缺钱我给你!”吴冠中说:“你给我钱我怎么花啊?我没用啊。”

  结果在双方的争执下,朱德群还是瞒着吴冠中把一些钱放到了吴冠中的鞋垫下面,让他带回了中国。到去世时,吴冠中的画已经身价千万,但自己仍住在一个两居室的房子里,其中一间就是他的画室。

  其间,很多地产开发商都表示要送他一套房子,其中还有一位开发商得知他有四合院情结,还主动提出把楼房的顶层给他盖成四合院,但都被他谢绝了。他的理由很简单:“在这里我住的久了,不想动。”

  就是在去年,凤凰卫视还想给吴冠中颁布一个终身成就奖,但被吴冠中坚决回绝了。他说:“我都90岁的人了,这样的奖多给年轻人,这对他们是影响终身的,来日方长。我都要见阎王了,还得奖没这个必要。再说了,要颁奖的时候,上台我讲什么啊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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