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里走单骑——吴冠中先生作品返京押运记

蒋跃   发布时间:2010-08-08 来源:美术报

    惊闻吴冠中先生逝世,很悲痛。三年前我在中国美院研究创作处任职,负责“沧桑入画——吴冠中画展”作品的借、还等任务,其中的艰辛还历历在目。

  2007年10月24日,画展结束,按计划将于当日从杭州出发归还从北京借来的全部作品。它们分别来自三个单位:中国美术馆、故宫博物院和吴冠中先生本人,共计107件,分别装了6个大木箱。此次归还的历程极不平凡,其困难的程度远远超过了预期。首先是运输车辆的联系就不顺利,原定北京铁路公安的厢式货车在24日上午突然接驾驶员电话说不能如期到达,原因是高速公路加油站的柴油紧张。我一再催促,最后总算如期而至,等到全部装车完毕启程时已是晚上的7点。原估计最迟也就是在第二天的下午2点前抵京,哪想到这一走就是二天二夜整。

  出杭城十分顺利,上高架直奔京沪高速。先由姓屈的驾驶员开车,他是部队汽车兵出身,已有30年的驾龄。沿路,服务区都是加油的车辆,每辆车只能加100元的柴油,队伍排出一公里长,而此时我们的车也必须加油了。一路超车,见缝插针,终于加满了两个油箱的油。从高速下来,到江苏沭阳时,本应该轮到另一年轻驾驶员开了,可是他说已几天未眠,要求睡觉。这是一个事关驾驶安全的问题,勉强不得。此时已是25日凌晨2点半,他们俩倒头就睡,一会儿鼾声大作。而我蜷缩在驾驶室里,根本睡不着。车上都是艺术珍品,价值难以估量。按照故宫的规定,他们出借的都是文物,本应武装押运。而且这批作品没有上保险。我计算着到达北京的时间,因为车上的作品要还给几个部门,他们是否会下班?如果下班了,我们的车停放在哪里?如何看管?到哪里去找人还真是急煞人!但方向盘掌握在人家手上,我一分一秒地在苦熬。到了凌晨4点半,我忍不住推醒了驾驶员,尽量慢声细语地跟他商量,但仍说不通。5点半了,我再次催促上路,并以有合同相“威胁”,他勉强同意了。

  但没高兴多久,早晨7点半,我们的车在山东孟良崮路段的高速公路上堵住了。10点半后,走走停停,比牛车还要慢。直到下午2点,我们的车才走出头,堵车的真正原因是高速路上发生了3车相撞的重大事故。而此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,我们三人滴米未进。我的双腿隐隐作痛,屁股发酸,从左侧换到右侧,又从右侧换到左侧。期间,我不停地与北京联系,估计25日是抵达不了了。我还不断地宽慰驾驶员,说到了济南服务区就可以吃顿饱饭了。但济南服务区车满为患,队伍排了几公里,我们的车油料又不够了,一寸寸地往前挪,好在屈师傅又一次发挥了机灵,总算又加满了油箱。但就在准备吃饭的时候,师傅发现后轮瘪了,必须马上维修。但修理厂在进口处,早已被加油的车围得水泄不通,要返回去是不可能了。于是,一个半小时后我们到了下一个服务区,一番折腾换好了内胎。此时已是晚上的9点了,幸好,餐厅还有吃的。也许是饿过头了,我一点食欲也没有,陪他们吃了自助餐。

  屈师傅又开动了车,车速飞快。我高兴起来了,但好景不长,北方特有的自然灾害——阴霾大起,一阵一阵的。开始勉强还能看清前方的东西,但能见度越来越低,到了德州的出口,交警封闭了前方的道路,将所有车辆都赶下了高速。在普通公路上我们的车勉强开着,但浓雾越来越大,我意识到危险时时逼近,应该停车了。但很难找到泊车的地方,我让另一位驾驶员下车在前头慢慢引导,终于在路边的一块空地上停了下来。此时已是半夜12点,他们说太疲乏了,要求开旅馆休息。我没有同意,因为车上是贵重的艺术品,绝对不能离人,何况荒郊野外,什么意外都会发生。看我的态度强硬,他们不再坚持并很快进入梦乡。但对我而言又是一个不眠之夜,一会儿看看表,一会儿看看天,一会儿盘算着明天的计划。我再一次蜷缩在车头里,身子不能展开,颈椎上的神经隐隐作痛,而双腿仿佛离开了身子。凌晨时分,严寒阵阵,两位驾驶员被冻醒了,他们打开发动机取热,柴油车的轰鸣像拖拉机,在田野中格外刺耳。好不容易熬到了早晨7点半,天开始放亮,但四周仍是灰蒙蒙的,能见度很低。这时,我才发现,我们停车的地方是一个废弃了的火车站——许官囤。我动员老屈,让车动起来,走一步算一步,慢走总比停在那里有希望。因为今天已是周末,如果在下班前赶不到北京的话,明天、后天都是休息日,而艺术品放在车里很不安全,夜长梦多。他终于同意了,我们的车在普通路上慢慢走着,一路上都是昨晚从高速上下来的车,很是拥挤,车速快不了。在一个小集市趁堵车之际,我买了许多包子,3个人在车上就算是吃过东西了。

  阴霾的天气到了下午总算稍有好转,为了抓紧时间,我们顾不得吃饭,匆匆赶路。还算运气,下午3点到了北京的郊外——黄村,绕城的高速开通了。4点到达了中国美术馆,由于提早联系,典藏部的老裴和吴冠中之子吴可雨早已等候在那里了,紧张的卸车和交接,40分钟后,我们的车赶往故宫,本应从西华门进去,但驾驶员并不识路,结果开进了故宫的另一扇大门,里面游客如织,要想掉头时间已来不及,我问驾驶员能否穿得过去,他们仔细观察后说试试看。好险!车顶部与门的上框只多出5厘米。这样沿着护城河直奔藏品库而去,这时已是下午5点,还好相关的验收人员都等候在那里,我松了口气。拆箱、点交、验收,过程自然是缓慢的,但总算是通过了,这时的京城已是华灯初放。

  这一路,整整两天两夜,48小时的苦战,我们遇到的是天灾——途中的大雾;人祸——高速路上的车祸;事故——车胎的破裂;危机——燃油的匮乏……而不幸中的万幸:我们成功了,没有任何差错,完成了千里走单骑的难忘历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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